“喂！新来的！你怎么不说话？”</p>
酆都的牢房虽然晦暗无光，但还算干净。稻草铺地，能带来些微的暖意，也没什么太重的味道。</p>
毕竟这一任酆都尹，有晾晒的爱好。</p>
隔壁牢房里的碎嘴囚犯，一直在碎嘴。</p>
王未没有说话。</p>
他以前话很多的，很爱问问题。</p>
后来师父说，不说话可以装高手。</p>
他就尽量不说话了。</p>
他也问过，为什么师父的话却很多。</p>
师父的回答是一个脑瓜崩，以及一句“老子就是高手，不用装。”</p>
师父好有气质。</p>
王未还留着干净的光头，当然脸不再是那张脸。昭王亲自帮他做了遮掩，任是谁都看不出来本貌。</p>
隔壁的邻居靠在稻草堆里，一边捉虱子，一边絮絮叨叨：“你都进来三天了！三天都不说话，你肯定有心事。”</p>
“你知道吗，还是我跟他们说呢，下次如果有人进来，不如就住在我对门——咱们才成为邻居。你也不说打个招呼。”</p>
“哪来的啊，跟我说说？”</p>
“你剃个光头也不像和尚，长得怪凶的。”</p>
“嘿！光头！你呆在这种鬼地方，不会觉得寂寞吗？”</p>
或许“寂寞”这个词，很能够触动人心。</p>
王未总算开口：“我以前进过齐国的牢房，但我不觉得特别寂寞。”</p>
他面墙而坐，垂着眼睛：“不是坐牢的原因。”</p>
“那还能因为啥啊！哈哈。”嘴碎的邻居看起来挺年轻的，长得也不错，身上的伤，丝毫不影响他的活泼：“聊两句呗？聊着就不寂寞了。”</p>
王未没有说话。</p>
嘴碎的邻居又问：“听说你是顾老鬼亲自审过的？你咋还活着啊？”</p>
他们属于是对门的邻居。</p>
透过符文密布的铁栅栏，可以看得到彼此。</p>
当然王未没有回头看。</p>
他问道：“谁是顾老鬼？”</p>
“酆都尹顾蚩啊！”邻居从草堆里坐起来，拿手比划着：“就是那个老竹竿。”</p>
“哦。”王未闷闷地对着墙：“你怎么知道我是顾老鬼亲自审过的？”</p>
酆都鬼差不怎么说话，把他送进来的时候，也没谁跟这位邻居交流。酆都鬼狱有十八层，每一层都不一样，且都挂着时空锁，隔绝内外，他也不知自己被送到了哪一层。</p>
他其实不太好奇邻居是怎么得来的消息。但是聊两句吧，这里实在太闷了。</p>
邻居大大咧咧地道：“我自有渠道！”</p>
王未没有说话。</p>
邻居等了一会，只好道：“先前进来的时候，他们不是在你囚服左肩位置绣了一朵三途花吗？那个就是三途印，顾老鬼亲自审过的人，就会有这个标记。”</p>
王未侧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肩，那居然是一朵花——他以为是一根爪子。或者最多是一棵草。不就是三根扎在一起的线么？</p>
他缝得可比这好多了。他从小就会缝衣服。</p>
他说道：“你身上也有这个三途花，你也是顾老鬼审过的。你怎么还活着？”</p>
“我先问你的。”邻居道：“你先说。”</p>
王未没有吭声。</p>
很长一段时间后，邻居受不住了：“啊我真的是服了你，你这个人，你动不动给我冷暴力啊。”</p>
王未不说话。</p>
邻居愤愤地道：“我姓熊。”</p>
见王未没有反应。</p>
邻居又强调了一遍：“我姓熊。”</p>
王未道：“哦，我姓姜。”</p>
“我不是问你姓什么！姓姜有什么了不起？”邻居气到了：“我是说，顾老鬼不敢杀我，是因为我姓熊！”</p>
“为什么你姓熊他就不敢杀你？”王未问。</p>
“我叫熊咨度！”</p>
“哦。”</p>
“熊！咨！度！”</p>
“哦，我叫姜礼。”</p>
熊咨度咬牙切齿：“我爹叫熊稷！”</p>
“熊稷是谁？”王未问。</p>
“我——算了！”熊咨度自问是聪明绝顶，但竟然很难判断这光头是装傻还是真傻，如果是装的，这演得也太真！</p>
他咽下一口气，耐着性子道：“你在齐国坐过牢，或许你知道姜无华吗？我俩差不多，你可懂？”</p>
“你也很会做饭？”王未问。</p>
熊咨度眯起眼睛：“姜无华给你做过饭？”</p>
“没有。”王未摇了摇头。</p>
姜无华确实没有给他做过饭，但是长乐糕真的很好吃，师弟给他带过哩！</p>
就是师父说这种东西要少吃，齐国人坏坏的，以后这种吃食，要先给他老人家检查。一检查就少了一半。</p>
熊咨度忍了又忍：“总之我已经告诉你答案了。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了——你咋能在顾蚩手下活着？”</p>
“我不知道啊。”王未道。</p>
“小子！”熊咨度跳将起来，摇得铁栅栏咔咔作响：“你敢耍我！出来单挑！”</p>
“好啊。”打架王未可从来没缩过，一边挽袖子一边转身，但定在铁栅前：“呀！我出不去，怎么挑？”</p>
他那无辜的眼神，让熊咨度无法确认这是不是嘲讽。</p>
“我再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！”熊咨度用手指戳着铁栅，梆梆梆地响。</p>
“那个老竹竿问我是不是冤枉的。我说我不是。然后他就突然有事，走了。我就被带到这里来。”王未看着熊咨度：“事情就是这样。我没有骗你。”</p>
熊咨度看着这光头认真的眼神，将信将疑：“那你说说看，你是因为什么被抓进来？”</p>
王未不肯吃亏：“你先说你是因为什么被抓进来的。”</p>
熊咨度怒道：“你先说！”</p>
但很快意识到犟这个没有意义，对面这光头是属石头的，闷一辈子都行。</p>
便撇撇嘴：“还能因为什么？跟我爹干仗呗。”</p>
王未并没有追问具体。</p>
但他却很有表达的欲望，估计也是憋太久了：“这人啊！年纪大了，地位高了，就听不得批评，自以为什么都是对的，天下独尊。一旦被指出错处，无法自安，又不能认错，就只好暴跳如雷。”</p>
王未‘哦’了一声。</p>
熊咨度奇怪地看着他：“对于我的故事，你不发表一下听后感吗？”</p>
王未慢慢地道：“不要跟你爹干仗。以后你会很想他。”</p>
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