姬成玦把玩着鼻烟壶,舔了舔嘴唇。
四皇子看着姬老六,道:“咱兄弟,闹归闹,吵归吵,不管你信不信,那位置,哥哥我已经没什么心思了,除非老六你日后拉胯,给我看到了机会,否则我绝不会去想那有的没的。
咱不至于去学那楚国的一帮犊子,明知道不是那楚国摄政王的对手还要一起起来闹事,何必呢?”
“北封郡,你去不了,镇北侯原本认定的女婿是二哥,你去的话,镇北侯会不高兴。在二哥登基之前,北封郡容不下第二个皇子。
南望城那儿,你也去不得,大哥在那里主事,你去的话,只能在他身边当个参赞,领不得兵,甚至上不得战场,因为你要是有个闪失,大哥会很难做人,我,也会很难做人。
跟着五哥去修河工,管民夫,也不成,自古以来,修河工的民夫聚众叛乱的例子,数不胜数,你和五哥不一样,你要是去那儿,赵九郎他们这帮大臣,是不会同意的。
所以………”
“去伐楚战场上,也行!”
“唉………”
姬成玦用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腿,道:
“问题,就出在这儿,别人可能会对皇子客气,但靖南王,可不会,四哥你要是去了,可是很容易战死的,就算是战死了,也没人会为你叫屈,还会敲锣打鼓地去庆贺,庆贺我姬姓子弟的死为国大义的古风,又回来了。”
老三最开始是怎么被废的,谁都清楚。
废在当初靖南侯自灭满门的前一天。
姬家对靖南王,是有愧的;
一个三皇子,可能,大概,的确,是填不满的。
就算再填一个皇子进去,以靖南王如今的功勋,也是没人会觉得不公。
最重要的是,这世上,除了父皇,没人能控制得住那位南王到底会做什么。
“那我能去哪里?”
四皇子整个人都懵了。
说来搞笑,
自己堂堂一个皇子,还通兵事,
结果竟然沦为天下之大,没自己容身之地的地步?
“有个地方,倒是挺适合你。”
“哪里?老六,你快说,别卖关子。”
姬成玦伸手指了指下面,
道;
“京城。”
“………”四皇子。
“你别想歪了,李良申的这一路,迟早得动的,应该会去尹城,用以支援大哥,或者方便入晋,再怎么一直摆在京城外,太浪费了,好歹也是一镇镇北军铁骑。
李良申走后,京营还需要一个主官,我大燕,向来就有皇子掌京营的传统。
早年,大哥掌天成郡郡兵,二哥名义上掌握京城禁军。
四哥,你其实适合任这个位置。”
“京中安危,交给我?”
四皇子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。
“那交给谁?交给二哥?或者,交给我?也就,交给你了,交给你,父皇放心。”
姬成玦又弯下腰,
四皇子将毛巾递过来,
姬成玦没接,而是又拿出了一条新的。
“额……”四皇子。
泡了泡冰水,
将冰过的毛巾又递给四皇子。
四皇子接了过来,
姬成玦开口道;
“挺合适的,我和二哥斗,你来做仲裁。”
“能成么?”
“我明儿安排上个折子,你什么都不要做,看父皇心意吧,再怎么说,你毕竟也是父皇的儿子。”
“是,毕竟是父皇的儿子。”
“父皇最见不得自己儿子闲着没事干吃白食了。”
“………”四皇子。
“主子,殿下,到宫门了。”
姬成玦下了马车,四皇子紧随其后。
原本四皇子的马车一直跟在姬成玦马车后面,他的伴当此时也小跑着过来帮忙整理衣领子。
“后悔不,跟我一起出现在宫门口。”姬成玦笑着问道。
“你我本就不顺路,还不是故意等你的。”四皇子不以为意。
“成,四哥走前头,弟弟我跟后面,礼,咱不能乱。”
“成。”
今日,是家宴。
其实,这场家宴每年都会有一次,目的,是为了忆苦思甜,追思先祖创业守业之艰难。
原本,应该是在春日举行,但年初事情多,后来又因为伐楚的事情耽搁了,所以选择在休沐的这一日。
吃饭的地方,在御书房。
和前几年比起来,今日,人少了很多。
小七已经不用嬷嬷牵着来了,他因为现在还住在宫里,所以到得最早,乖乖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。
姬成玦和四皇子也相继入座。
等了好一会儿,
太子来了,入座。
太子的面容,比当初瘦削了很多,但已经没有年初时那种萧索之气了,整个人,变得更为沉稳干练。
待得诸位皇子都到了后,
燕皇从御书房后的偏殿里走出,在御案后坐下。
一众太监送上来了饭食,糠粥,窝头,咸菜。
皇帝和皇子们,吃的是一样的。
“用饭吧。”
燕皇拿起了银筷。
“谢父皇。”
“谢父皇。”
众皇子都开始用餐。
太子吃得最文雅,姬老六吃得最随意,中途,还让太监给自己加了一碟咸菜;
四皇子吃得最安静,心里还在想着京营的事。
小七,吃得最痛苦,每咽下去一口,对于他而言,都是莫大的折磨。
但父兄们都在吃,他不敢放肆,只能继续。
忽然间,
燕皇在动筷子时,
手中的筷子一下子掉落在了桌上,
银筷子下,发出了清脆的声响,在御书房内回荡。
燕皇低头,看向自己的右手,右手,在轻微地颤抖。
燕皇得目光深处,透露出一股愤怒。
这位人间至尊,可以一道旨意让百万军民为自己开疆拓土,可以让靖南王挂帅出征,可以让镇北侯苦守荒漠,可以让乾国官家低头,可以让蛮族小王子认其为伯父;
如今,
却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右手,
将筷子重新拿起来。
一时间,
御书房内,
所有人的心里,都因为这筷子落下的声响一滞。
但很快,
太子继续夹起咸菜,左手放在自己下巴下,托举着送入口中,缓缓咀嚼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。
四皇子则是一脸惊愕,抬头看向前方时,身子一颤,不小心将身边的粥碗弄倒,摔落在地。
随即,
四皇子马上离座,跪伏在了地上,额头抵着御书房的青砖。
姬成玦叹了口气,将手中筷子放下,起身,走到小七身边,将小七手中的筷子拿过来,也放在了桌面上。
随即,
牵着懵懂不知情况的小七一起来到四皇子身边,带着小七一起,跪伏了下来。
正在继续进食的太子,也放下了筷子。
小七用童音开口问道:“六哥,怎么了?”
“父皇生气了。”姬成玦答道。
小七有些愕然地抬起头,看向坐在上方的燕皇,问道;
“父皇,为何生气?”
姬成玦回答道:
“因为我们哥几个无用,无法好好地为父皇在国事上解忧,只是一群只知道吃饭的蠢物饭袋,父皇看到咱们,气得饭都吃不下了,这才摔了筷子。”
太子起身,离座,跪伏下来。
随即,
一众皇子齐声道:
“儿臣无能,有负圣恩,请父皇息怒!”